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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坟墓里的爱情 作者:李于兰

 

  已婚的女人蒋丽可以随口说出一大串婚姻是爱情坟墓的理由:比如他不再对你只有赞美,过去他觉得你呵气如兰,吻如蜜糖,如今居然可以说出你口臭,并可以不亲吻不抚摸而从容不迫地将那事做完,这在婚前同居的男女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但婚姻之床确实如此,蒋丽知道那些结婚三年以上的女人,保证十个有九个会说,我都不知道接吻的滋味是什么样了;又比如他不会像过去那样爱情的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他可以宽容地做到若无其事地看你与异性散步吃饭说笑甚至握手了,你若问他不在乎么,他会认真地说:“只要没有超越最后防线即可。”而在以前,哪怕是你对异性多看一眼,他也会妒忌得十天半载疑神疑鬼。

  已婚的男人成城也可以有许多同样的感慨:她没那么温柔了,变唠叨了,她变世俗了,她不含蓄了,她——等等,要说起来一天也说不完。但是蒋丽从来不说,成城也从来不说,在遭遇这个话题时,他们不约而同采取的是:平淡地沉默。因为他们都不是那种随波逐流的庸俗之人,也就是说,不是那种只图嘴巴子快乐的人。

  蒋丽和成城是高中同学,在高中三年中,彼此都有心照不宣的朦胧情感,但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都没有像那些不顾一切的同学一样付诸行动。只到考上了大学,两人的目光才不再躲闪,而是大胆、深情的凝视。只可惜两人不在同一所学校,但汹涌的感情可以跋山涉水,穿越空间的限制。成城是写诗的,他读的也是中文系,一星期一封情书,里面全是爱情诗的精华,有时是自作的,有时是借徐志摩、席慕容、舒婷等的,把蒋丽哄得不知天上人间,脑海里尽是那些温情的诗句,把她周围男生的目光也点燃了,为什么?恋爱中的女孩子最美,何况蒋丽本就天生丽质,再加上成城那些优美的滋润,她就成了校园里一朵含苞怒放的牡丹花。但是她却成了近视眼,看不见眼前的东西,眼里只有远方的成城。

  董尧是蒋丽的追求者之一,与其他追求者不同的是,他本身也是一个被追求者,是许多女孩子心中的白马王子。他身高一米八0,健壮潇洒,最重要的是他不仅显露出很强的领导能力,而且听说他家庭出身非常好,每星期都有专车来接他回家,但他从不以此为傲,与大家都相处得很好。尽管是如此优秀的人物,蒋丽并不为所动,她的眼里只有成城和他的诗。董尧是个很有风度的男孩,他并不因为蒋丽的视而不见而改变对她的态度,他很有分寸地一如既往对她好,既能让蒋丽觉得他是喜欢她的,但又没给蒋丽任何心理负担。如果把其他的追求者比作采花郎的话,那么董尧就是那护花使者,不会让人生厌,只让人感激。

  与此同时,成城在学校也被大多数女生看好,其中有一位叫季佩的女生总爱崇拜似的缠着他讲创作的经验,并把自己写的诗交给成城看,在成城的眼里,她的诗像她的人一样幼稚可笑,或许正是缘于他对她诗的轻视,也就轻视了她,其实她在别人眼里是一个可爱的小公主,因为她不仅美丽而且热情活泼,她对诗的爱好简直到了狂热的地步,可惜她没有写作的天赋,但成城有理由轻视她的人和诗,却不能浇灭她对诗的热爱,热爱是不容许轻视的。为取消她爱自己的资格,成城总是给她讲蒋丽,在他的嘴里,蒋丽成了维纳斯,成了女神,季佩望尘莫及。

  在追求与被追求、喜欢与被喜欢中,蒋丽、成城、董尧、季佩四个人互相认识了,后来,董尧和季佩也开始了鸿雁传书。毕业后,蒋丽和成城分回了重庆,蒋丽进一家国企做财务工作,成城则在一所高校任语文教师,两人在单位都有一单身宿舍,但很快成城的宿舍就成了午休间,晚上,蒋丽的宿舍成了他们的爱巢。那时候,他们一刻不见,如隔三秋,他们是那么的迷恋彼此的一切,成城总是将她的舌吮得发麻,胸揉得生痛,他们好像有发泄不完的激情,毫不忌讳地作亲热状出入各种场所。董尧、季佩则留在了北京,双双都任职行政部门,她们曾给蒋丽和成城来过信,后来就渐渐地淡了,没了联系,一是蒋丽和成城在二人世界里其乐无穷,根本不屑于外界的友谊,二是董尧和季佩都分别喜欢过蒋丽和成城,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忘记过去。蒋丽和成城结婚时,没有邀请北京的董尧和季佩。

  日子就这样不可避免地混进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又顺理成章地插入了一个小小的第三者,初为人父母的喜悦曾让他们有过几天的爱浓情更浓的感觉,后来,他们就被这小生命的出现打乱了原有的生活秩序,尿布奶瓶洗衣做饭把他们折腾得疲惫不堪,为了这些琐碎之事,他们有了口角,有了斗气,甚至有了抱怨,但这一切不愉快很快就会因晚上的合二为一而烟消云散,然后卷土重来,然后又在男欢女爱中握手言好,如此循环,他们还是大家眼中的恩爱夫妻。成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冲动消失了,偶尔来一点灵感,写出来一看,比白开水还白开水,连蒋丽也没兴趣看一眼了。

  渐渐地孩子长大了,上了小学,不再需要他们把屎拉尿了,蒋丽和成城都舒一口气。蒋丽有了把目光从自家身上投到别人身上的闲功夫,当然,她只会向上看,往好的比,这一比不要紧,一比就心理失去了平衡。一打听,几个从哪方面比不上她的女同学都过上了那种有手机、呼机,有小车,有装修房,出入大商场、美容院,穿名牌、吃海鲜,天上地下,随心所欲的生活,相比之下,她这个昔日光芒四射的牡丹花现在却成了地地道道的明日黄花,在菜场讨价还价,过生日买礼物还要算了又算,花出超过五十还心疼得一晚睡不着。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她向往那种高贵舒适的生活,然而喜欢归喜欢,向往归向往,她还是安安心心地做着妻子、母亲,做一个温饱家庭的小主妇,在她心中,那种令人羡慕的生活是那么遥远,不知在她女儿身上能不能实现。

  成城呢,目光也渐渐从妻女身上移到物质追求上,下海的浪潮像当年的蒋丽一样磁石般吸引着他,然而他没有勇气拿出实质性的行动来,他不知道只会教书的人在海中会不会淹死。好在炒股也可发财,而做一个股民并不难,他将两人的那点积蓄交到证券交易所,小心地经营起来了。潮涨潮落,时赚时赔,总的算起来,还是原地踏步。生活就在向往和梦想中日复一日地过去,夫妻二人没有遇到什么感情危机,但也在日子的重复中渐渐忘了爱这个字眼,说两人之间无爱吧,这是谁也不会相信的,说有爱吧,却再也找不出当年的那些言行,其实,是他们自己忘了这个话题,和许多夫妻一样,只有在做爱时,才有爱的感觉。做爱做爱,男女之事不再像当初那样因激情而水到渠成,而是因这个需要而直接造出来的结果。

  就在这样毫无特色的生活中,董尧和季佩闪亮出现了。是蒋丽先在电视上看见了董尧,他以某科技公司老总的身份来重庆投资,他的身旁没有季佩,蒋丽惊讶地发现,董尧比成城更帅气,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他风度翩翩、谈笑自如,蒋丽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内心竟波澜壮阔,就像当初与成城隔一个假期再相见一样。可惜不到一分钟董尧就在电视上消失了,她的思想也飞离了这个小小之家,她回忆了很多关于董尧的记忆,她才发现,他那时就是优秀的,那时,他对自己是多么的痴心,如果她当时将眼睛从成城的诗中离开一刻,可能她就会被他吸引,如果她选择的是他而不是成城,那么她早就过上了她可望而不可及的那种上等生活,她也不至于让美丽的容貌那么快就黯淡。成城正在埋头研究股市行情,他错过了欣赏董尧的机会,蒋丽也没有提醒他,当然,他也没注意到蒋丽整晚都有点失魂落魄,半夜醒来还唏嘘不已。

  蒋丽将这种情绪带到了办公室,做什么事都有点恍恍惚惚的。好在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人,另两个叫她大姐的同事都去参加考试了,蒋丽正想着考得好又怎样?怎么努力都比不上嫁一个百分百称心的老公好,突然电话铃响亮地响了,她没防着竟吓得将身子抖了一下,一听电话里的声音,她的身子就开始不停地发抖了,而且浑身像遭了电击似的,炙烤得热汗直冒,她慌乱无措,将办公桌上的茶水弄翻了,文件泡在茶水里,她却呆滞地握着话筒不知去抢,对方在说什么,她也没听进去,好像大脑突然没了思维。电话里的声音说:“你猜我是谁?”她惊慌地说:“我知道。”对方不相信:“真的?那你说我叫什么名字?”她的大脑又是一片空白,她知道,但她突然说不上来了,她只说:“我知道。”对方温情而宽容地笑了:“你站在窗前朝厂门前看看,我就在你们厂门前,愿不愿意同我聚聚?”她失声问道:“现在?”很惊讶很无措的,她真害怕他上来,为什么呢?她并不是不想见到,作为老同学,作为东道主,怎么说也应该见一下面的,但她看着自己全身上下不到一百元的包装,自卑了,他听出她并不想现在就见他,便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下午五点吧。”他立即补上一句:“帝王酒店见。”放下电话,蒋丽的心还像小兔子一样蹦跳不停,她跑到窗前,偷偷往下看,只见董尧西装革履地倚在一尘不染的私家车上朝她这儿望,他扬起握手机的手绅士般向这儿挥了挥,弧线优美潇洒,阳光灿烂地照着他,他比太阳还生动。蒋丽看他钻进汽车消失后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坐站不是,她想起,只有在婚前,她才对异性有过这般失常的表现,一直以来,她以为她再也不会青春萌动了,一直以为就像一潭不会流动的水一样再也激不起波澜,没想到十多年后董尧的出现,竟令她仿佛回到了初恋时期,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十年前自己对他没有那种激情,现在倒有了?她没有时间再想下去,匆匆跑到人事科去请了假,然后回家去,打开衣柜,试了个天昏地暗,没有一件能给她自信的,她一横心,将抽屉里的一千多元全抓在了手上。

  她来到平常望而却步的一名牌时装店,抓着衣服的价码看来看去,太贵了,太贵了!卖衣小姐实在忍不住了,问:“小姐是来看价的还是来买衣服的?”她脸红了:“当然是来买衣服的!买衣服难道不看价么?”小姐笑道:“如果一定要买的,就不要先看价,先看喜不喜欢,这样就不难买到称心的衣服了。我看你身材不错,试试这件连衣裙,记住,先不要看价。”小姐的眼光真不赖,蒋丽穿上这套裙子简直是年轻了十岁,最重要的是,它显出了蒋丽的高贵气质,蒋丽非常满意,问:“多少钱?”小姐说:“喜欢就不要在乎多少钱。”蒋丽心虚地笑了:“不问那我怎么付钱给你呢?”小姐这才轻言慢语道:“九百九十九。”“这么贵!”蒋丽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失望,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小姐立即不屑地回敬道:“这还算贵?你知道在广州商场卖多少吗?一千八百八!”小姐说着摆出了不准备做成这笔生意的姿态,没想到蒋丽说:“打八折吧,八百块,不用包了,我穿上走。”小姐说:“看你这么诚心,又不是那赚钱容易的人,就给你吧。”八百啊,是蒋丽一个月的工资加奖金,这小姐倒好像是送了人情给她了,蒋丽掏钱时很心疼,但一想到董尧那闪光的绅士风度,她又义无反顾了。付完钱,她问小姐:“帝王酒店在哪?”她虽在这城市生活了十多年,但她所到的地方却是非常有限,小姐说:“你去帝王酒店?那这衣服是买对了,不过,你还得去买双鞋子才对,最好买奶白的,这样才配。帝王酒店嘛,还有点远,你打的去吧,最多五十块钱。”小姐说得多轻松啊,蒋丽发现,一个卖衣服的女孩子远比她要活得轻松滋润。

  蒋丽接受了女孩的建议,又去买了一双奶白色的高跟鞋,然后袅袅婷婷地走到路边,随手招了一辆红色的士,坐上的士后,她的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整个人也飘飘欲仙似的,轻松得不能再轻松了,她情不自禁想唱歌,又怕司机笑她,她不停地欣赏着自己的鞋子和衣服,真是太好了!她想象着成城和董尧见她时的不同表情,成城一定会气急败坏地说:“你疯了?你还吃不吃饭啊?”他已经不懂得欣赏美了,这个可怜的人,他只会在意金钱数量的多少;而董尧呢,他一定会用赞叹的目光欣赏她,然后说一句:“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她该说什么呢?她胡思乱想着,司机说话了:“快到了。”她抬起头来,就看到了金碧辉煌的帝王酒店四个字,她才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荒置多年的化妆盒来,匆匆地扫了几下,付钱下车。

  从车里出来,蒋丽还没站稳,就听到董尧的声音:“蒋丽!”她来不及熟悉周围的环境,就被董尧像老情人一样自然地搂着双肩往酒店的玻璃大门走去,看大门的侍应生带着讨好的微笑向他们行注目礼,并弯腰为他们拉开玻璃门,一股凉爽的空气包围了他们,她仿佛置身皇宫,她就是那万众瞩目的皇后。她从来没有这样自信地笑着,迈着从没有过的轻盈步伐,她眼里看到的一切豪华设备都令她从感官到内心里感到愉悦,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地痴迷这一切。

  董尧就这样搂着她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进了电梯,董尧这才开口说:“你还是那么年轻漂亮!”跟蒋丽事先想的一模一样,他的眼里有一种发亮的东西,而成城早在多年以前就将这种宝贵的亮光丢失了。尽管她想到了他会说这句话,但她还是不知如何回应地脸红了,她脑子里慌乱地想着:“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这么愉快地接受他的拥搂?天啊,让成城看见了会是什么样子?”她无暇多想,只觉得在空调的清爽之下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拥着,感觉很好。

  “这就是我住的房,我订了半个月,进来坐坐,一会我们下去吃饭。”蒋丽第一次看到如此高档华丽的房间布置,一切都是那么赏心悦目,门关上了,她却突然不自在起来,董尧也意识到了,放开了手,二人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沉默与室内的温馨太不和谐,也让蒋丽坐得不舒服,她打破沉默,故作随意地问:“怎么想到来重庆发展?”董尧也轻松作答:“支持国家西部开发嘛。”话题由此打开,很自然地就聊到了过去的大学生活,两人很默契地谁也没提成城和季佩,只说一些大学时有趣的人或事,当然,也没有提当年的感情。

  不知不觉时间很快过去了,董尧起身说:“到三楼去吃饭吧,我请客,你作主,是吃西餐还是中餐?”蒋丽想起电视上吃西餐时又是围巾又是刀叉,太麻烦了,便说:“还是吃中餐吧。我是东道主,该我请客才对。”嘴上如此说,但心里却怪自己没多带钱,不能理直气壮地摆出东道主的风范。好在是女人吃男人的,女人吃男人的不是天经地义的么?餐厅很大,服务员都是满面带笑,是蒋丽见过的服务最好的,但董尧却又将手环上了她双肩,把她带进一个用古典屏风隔起来的包厢,这里才是不被人打扰的两人世界。桌椅全是红木雕花,蒋丽好像到了艺术殿堂,她坐下来,情不自禁地说:“真美。”董尧接口说:“美是需要发现和欣赏的,再美的东西,如果遇到没感觉的人,就不觉得美了。”蒋丽为他的见解点头,但她不知他为什么要如此感慨。漂亮的服务小姐微笑如蜜地进来了,问先生和小姐要什么?董尧亲密地问蒋丽:“你说,喜欢吃什么?”蒋丽本就很少到外面吃饭,何况是这么高级的地方?她飞快地扫了一眼菜谱,发现一盘炒青菜竟要二十元,她想,赚得太多了吧,青菜才八毛钱一斤!于是把菜谱递给董尧:“你决定吧。”菜是海鲜,蒋丽只认出有虾和蟹,其余的就连名也说不出来了,她望着色彩鲜艳的它们不知道该如何下筷,她不懂吃,好在董尧带头吃,起了示范作用,真的很好吃,蒋丽不免感叹,有钱真是好啊,她第一次对吃饭有了重新的认识,那就是,为了填饱肚子的吃饭是可悲的,只有为了大享口福的吃饭才是真正的吃饭。酒是洋酒,她不会喝,改为香槟。歌是情歌,两人合唱,感觉就像在舞台上表演,发挥得很好。有好几次,蒋丽都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只有服务小姐给她的那种羡慕、讨好的微笑才是真实的,她才发现,其实她是多么需要这种真正的评价来使自己重温那种公主般高贵的感觉。他说:“我们跳舞吧。”他的身上有香水的味道,是一种很好闻的香味,她想她也该去买瓶香水才对,连男人都讲究用香水,何况她是个女人。他恰到好处地搂着她,但眼里分明有不言而喻的内容。她瞥了他手腕一眼,天啊,十点了,时间过得这么快?一顿饭竟然吃了三个小时!蒋丽啊蒋丽,你这样和他单独呆在一起,算什么呢?岂不是被他误会?“我该回去了。”董尧没有挽留,心有灵犀一点通地点头,不用说,他坚持开车送她回去。

  按照道理,蒋丽是应该邀请董尧上去坐坐的,但她没有。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住的旧院,也不想让成城看见她坐这么漂亮的私家车回来。董尧的车开走后,她钻进了一间公共厕所,换回了平常穿的那身衣服。上楼时,她在想该怎样对成城解释回来晚的原因,她从没有这么晚回过家,以为成城一定焦急地在客厅等着,谁知开了门,屋里黑灯瞎火,走进房间一看,女儿睡着了,成城也睡了,她忽然有一种失落感,他到底是太信任她呢还是对她漠不关心了?这天晚上,她在客厅睡了一夜。

  可悲的是成城竟然毫无知觉,直到各自骑上自行车去上班时,他也没问一句:你昨天有什么事啊?不是留纸条说八点钟回来的吗?她失望地想,才三十岁就这样平淡了,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呢?刚到办公室,就有电话找她,董尧在那边说:“九点钟我在你厂门前等你。”蒋丽为难地说:“我昨天才请过假,对不起。”董尧说:“那就不用请假了,我请你出任我在重庆公司的总经理,本来我昨晚就想告诉你,怕你当面拒绝我,现在我可没有当年那么勇敢了,我怕你的再次拒绝。”“我——”蒋丽没有防备,总经理,一个多么气派的称呼!她的内心蠢蠢欲动,她相信总经理这个位置没有什么坐不坐得好的问题,关键是有没有人给机会你坐。“如果你同意,九点钟你就到厂门前来,我们一起去办点公事,如果你不同意,九点过十分钟我就离开你们厂,怎么样?”蒋丽胡乱地说了几声好,挂了电话,她被突来的惊喜差点淹没。她想她应该打电话告诉成城,听听他的意见,她想他一定不会同意,那么她就让董尧去给他做思想工作。

  “董尧请你做总经理?真的?好啊,你可不要傻乎乎地拒绝哦!等你做了总经理,再给我封个部门经理做做!”成城在电话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狂喜,他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蒋丽知道他是恨不得让全校的老师都知道他老婆要做总经理了,蒋丽没想到他会是如此积极的态度,她的喜悦好像被他抢走了似的,她板着脸嗯了几声就将电话挂了,男人怎么这么容易就变得大方了?其实她更喜欢成城对她小气,就像当年一样,她总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如今,成城怎么什么都不在乎了呢?他就不怕董尧还爱着她,甚至想得到她?因为受了失落情绪的影响,出去面对永远都那么气派洒脱的董尧时,很平静,平静得既没有说客套话,也没有表示谢意。当然她去请假时,是高昂着头理直气壮的,在人事科长准备板着脸批评时,她已经不屑一顾地将屁股对着科长了:“我只是给你说一声,同不同意是你的事,走不走是我的事。”气得科长差点背过气去,不知是她吃了火药还是家庭出了什么问题。蒋丽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厂过,办辞职手续都是派手下的人来代办的,厂里的同事说:“难怪人家突然就傲起来了,嗨,现在有钱有权就是老子,没钱没权连孙子也不是!”做总经理的感觉很好,比当年被成城追求和为成城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的感觉还要好,蒋丽从来没有这么受人尊敬过,也从来没有这么神气过,房子车子面子钞票等等什么都有了,身在其中,她才深切地体会到为什么世上的人要拼命地追求钱和权,因为这实在是两种很好的东西。成城和董尧见过几次面了,蒋丽不喜欢成城在董尧面前近乎阿谀的表现,他在董尧面前从没挺直过腰,她为他脸红。成城为了套近乎,讨好地问到了董尧的妻子和孩子,董尧淡淡地一句了之:“我没有孩子,季佩的诗人梦还没醒呢,我不想要个半梦半醒的孩子。”这是蒋丽第一次听董尧说到季佩,凭女性的直觉,她知道董尧对季佩没有好感,或者说十分的不满意。她顺便问了一句:“她现在在哪里?”董尧好像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人:“大概在新疆吧,她最喜欢把钱花在路上,说是体验生活,寻找灵感。”成城叹道:“难得难得,在物欲横流的时代她还能坚守阵地,真是难得!我的诗意早被柴米油盐磨光了。”蒋丽瞪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听他的每一句话都很反感。

  事实证明成城让蒋丽到董尧的公司去是正确的,董尧对蒋丽并没有什么出轨的行为,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得让蒋丽越来越觉得不正常,她分明看出董尧的眼里有暧昧的内容,但他就是没有实质性的表示,蒋丽吃惊地发现她原来一直在期待着他有所表示的,她想,生活该给成城一个教训才对,让他知道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在乎自己的老婆,因为老婆在别的男人眼里,永远都是有魅力的。一个月过去了,公司正在走向正轨,蒋丽的心却找不到轨道了,难道是她自作多情了?难道董尧并没有得到她的欲望?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里心里在意的竟然是董尧了?董尧回北京总公司后,她竟然失魂落魄地对一切都提不起神来了:化妆只是敷衍一下,上班时再也没了期待,如果不是看女儿,她根本不想回家了。

  董尧回北京后不久,蒋丽在重庆看到了季佩,岁月一点也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穿着名牌休闲装,将长发高高束起,正在教一位男子打保龄球,如果不是认识她,一定会以为她还是待字闺中的十八姑娘。陪客户打球的蒋丽认出那位幸运的男子正是她的丈夫成城!她在吃惊的同时一股本能的妒意油然而生,她不能做到像成城那样若无其事地看她和董尧并肩奋斗,她是女人,女人天生就是小气的,但是她没有惊动旁若无人的季佩和成城。这天,她很早就回了家,并做好了饭,等成城回来。

  成城回来时,神采飞扬,比炒股赚了30%还精神,“干吗这么高兴?”蒋丽不动声色地问,她看到他并没有换下季佩给他买的名牌休闲装,冷笑着看他如何解释。

  “我遇见发达的老同学了,知道这衣服多少钱吗?连鞋一共三千八!”女儿夸张地叫起来,蒋丽冷静地双手抱胸:“哟,这么大方的老同学?是谁啊,我认不认识的?怎么不请人家到家里来吃顿饭?”成城对自己的打扮十二分的得意,左看右看:“得了吧,上我们家吃饭?人家看得上我们的家常小菜?告诉你们,人家还要请我出去旅行,体验生活,给我出诗集呢!不出半年,重庆诗坛将出现成城的名字!”“真的?是谁啊?我得感谢她对我丈夫的栽培呢!”“季——佩——”成城大方而自然地说,蒋丽被他的明目张胆所激怒,这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嘛,如果他藏藏掩掩,还说明他在乎她的感受,成城真的是对她毫不在意了!蒋丽气得把筷子一摔:“去吧,你们孤男寡女的快活去吧!游山玩水,诗情画意,还要老婆和女儿干什么?!”女儿被妈妈突然来的火气吓得躲到房里去了,成城瞪了蒋丽一眼,抛下一句话也进房去了:“你怎么就那么浅薄了呢?你想想,你进季佩老公的公司时,我说过什么话没有?都是女人,怎么你就——”蒋丽不明白成城这话的真实意思是什么,她将桌子一把掀翻,抓起车钥匙跑了出去,成城没有追出来,她开着车在街上瞎转,眼泪一次次模糊了双眼,她将车停在公园门口,看到公园里情侣绵绵,她拨出了董尧的手机号,董尧说:“我一星期后到重庆,有什么事吗?你的声音好像——是不是感冒了?”她忍不住想要哭出来,带着哭腔说:“我想见你!”董尧像哄小孩一样温柔地说:“好吧,我尽快回来,听话,别哭喔?”在董尧还没到重庆时,季佩就带着激情迸发的成城出发了,有钱,想去哪里都可以。他们去的是西藏,当然不是只有一个目的地,他们是沿途观光,成城雄心勃勃,未出发时已诗兴大发了,这使蒋丽相信这些年他不是失去了写诗的才能,是毫无诗意的生活将他的灵感掩埋了,她想他一定会让季佩满意的,她更愿意相信季佩是文化投资,而不是重拾旧梦。她不再跟成城吵,因为她明白这是徒劳的,他的心已经飞到即将谋面的新奇世界里去了。蒋丽没有去给他们送行,但在走之前,她强装平静地见了季佩一面,对这个没有忘记自己丈夫的女人,她的心情很复杂,但季佩却很坦然,她感觉季佩活得太轻松乐观了,一点忧郁感也没有,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做不了一个真正的诗人,或许她有自知之明吧,所以她来找成城了。蒋丽希望季佩能给她一个安慰性的承诺,那就是,我会把你的老公完整地还给你的。但季佩没有,她甚至没有提起董尧,还是蒋丽忍不住了说:“你们真会享受,也不要个孩子!”季佩说了一句让她想吐的话:“我这一辈子都献给诗了,诗既是我的爱人,又是我的孩子。”成城和季佩走后,蒋丽老在想同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会不会发生那种关系,蒋丽一直安慰自己不在乎,实际上她还是非常在乎的,谁叫她是女人呢?她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好像有无数条妒忌的小虫在咬着她。成城走前那晚两人在床上折腾得很卖力,还破例亲吻了,之后,蒋丽就问他会不会背叛她,成城搂着她说:“我不会那样做的。”她听出他的语气重心放在“我”上,便追问:“若是她要跟你睡一起呢?你拒绝不?”成城卖了个关子:“我只对自己有把握,别人我不管。”蒋丽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但又无可奈何,她在静夜里叹道:“怎么会这样呢?”成城劝她不要多想:“我这个发诗梦的人都变实际了,你怎么还这样浪漫?我们都走完了人生的一半路,剩下的我们等不起了,我们要抓住机会,抓住每一个机会。你读书时就爱做官,喜欢别人对你俯首称臣,所以我就放开你的手,让你接受了董尧的邀请,我也想过你们会不会——但你们现在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大家现在都成熟了,不会胡乱搞到一起的。再说我吧,环游世界,写诗作赋是我从懂事起就有了的理想,只是这些年我把它放到一边了,但我并没有忘记,既然我自己没有能力做到,为什么不能接受别人的帮助呢?我们不能为了一些私心杂念放弃难得的机会,知道了吗?睡觉吧,我会每天向你报告我的行踪的,我没有把握向你承诺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不会离开你和女儿的。”成城是个对蒋丽绝不说谎的人,在这个时候,蒋丽宁愿他像那些花言巧语的男人一样对她说无数让她放心的话,但她还是失望了,不过这样也好,她不用担心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董尧来重庆后,蒋丽约他到了一间酒吧,她忍不住要同他说说他的老婆季佩了。

  “季佩现在在哪,你知道吗?”董尧说:“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她来了?老实告诉你,我差不多一年没见到她了,她到底在哪我也不知道,我们说过,互不干涉的。我们连电话也很少通,因为我们无话可说,要真说起来,对彼此都是一种伤害。”“你们可真是超现代婚姻了,既然如此,怎么还让婚姻关系存在?你们都是优秀的人物,要重新组合并不难。你真的不知道季佩前两天来过重庆?”“不知道,应该说不会是找我的,第一她不知道我在重庆有事业,第二我上月刚往她的户头上存了一笔款。”“不错,她不是来找你的,但她把我的老公带走了,你知道吗?既然她还是你名义上的老婆,你就有责任管管她!”董尧只是笑着喝酒,弄得蒋丽也有了喝酒的欲望,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晕晕乎乎,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最后两人只得舍私家车而打的回去,回哪里?蒋丽没有说,车到了她的楼下她也没有下车的意思,一张脸像三月的桃花,粉红粉红的。董尧扶着她进了帝王酒店,这一晚,蒋丽睡在了董尧的床上。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看见自己赤身裸体地被董尧搂着,她除了一点点不好意思外,没有意外的感觉,好像这一幕在上辈子就出现过,她对昨晚的事并无特殊的记忆,或许男女之间就那么回事吧,并没有特别,差异只在彼此对幸福的感觉上而已。

  现在,董尧对她说:“我感到很幸福,我终于和我喜欢的人同床共枕了。你问我为什么不离婚,是因为我没有找到你,与其重蹈覆辙,还不如将就。你愿意嫁给我吗?”蒋丽不禁想起丈夫,现在,她没有那种被小虫子吞咬般的难受了,她从季佩的丈夫这里获得了心理平衡,管他们上不上床呢?她不在乎了,但是也没想过离婚,更没想过再结婚,她将头埋在董尧怀里,问:“你说他们是不是像我们一样睡在了一起?”董尧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为了诗连心都可以献出来,何况身体呢?我不在意,你在意吗?”蒋丽悠悠地说:“难道十五年前,我们选择错了?”“错了可以改,现在还不晚,我想只有你才会给我家的感觉。”蒋丽没想到董尧对自己原来是这么认真:“这不公平,我有一个八岁的孩子,你却没有。再说,我未必就适合你,说不定还不如季佩,我肯定没有她大方。”其实在成城宣布要去浪迹天涯时,蒋丽就以离婚相要挟过,可后来还是不了了之,原因是她得考虑女儿的幸福,离婚受到伤害最大的是女儿,何况女儿已经懂事了,她会恨他们的,她打定主意,为了女儿,决不会离婚,想必成城也有这样的想法,他走前不是说过不会离开她们母女吗?她已经习惯了和成城过平淡如水的日子,她还真无法想象和董尧的日子如何过。以前她以为她和成城的没钱日子不好过,现在她才知道,也许和董尧的有钱日子更难过,因为她感觉到,自己和董尧,心灵之间缺少了一种自由相通的桥梁,她可以一眼看透成城的五脏六腑,而董尧呢,她只知道他有钱、潇洒而已。

  对蒋丽的拒绝董尧并不感到意外,他说:“其实我并不在乎婚姻的形式,只是年纪渐渐大了,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一个属于你和我的孩子。”蒋丽吓了一跳,失声道:“我绝不会再生孩子了,你还是让季佩生吧,她还年轻。”“你不也还年轻吗?为什么你害怕生孩子?”“不,我不想把母爱从女儿那里分一半出来,我不会的,再说,我不想生孩子了,你不是女人,你不懂。哦,我该上班去了。”蒋丽慌忙地从董尧怀里挣出来,匆匆穿衣洗漱,董尧一直光着身子坐在床上看着她。蒋丽逃也似的离开了帝王酒店,一路上她在想:是不是玩得过火了?她只想让自己心里好受点的,结果却弄得这么复杂,如果她让董尧失望了,他会不会收回总经理的宝座?唉,听天由命吧,她此时极渴望接到成城的电话,但是成城没有打电话来,她只得拨了季佩的手机,接电话的却是成城:“喂,我在拉萨,知道吗?我已经写了五十首诗了,我们都很满意。”蒋丽突然想哭:“昨晚你睡哪?”不善说谎的成城沉默了一会,说:“我回来再说吧,你要好好照顾女儿啊。”帝王酒店同床之后,蒋丽和董尧还像以往一样保持着同学与同事之间的友好,两人都不再提感情之事,董尧照例每月回北京一次,每次再回重庆,两人都要单独聚一聚,然后默契地睡觉,如果说第一次因醉酒没有感觉的话,那么以后就有感觉了,那种感觉很放纵,但过后,蒋丽又无法解释是激情还是生理需要,她想,如果成城在身边,她会不会忍不住要跑到董尧房间里去呢?一晃半年过去了,成城还没有回来,他的诗集却寄回来了,蒋丽看了,还真的不错,她从诗里还看到了季佩的影子,她不用再追问成城晚上睡在哪里了,没有一个男人能在老婆不在身边时躲得过另一个同样出色的女人的激情攻势的。她唯一当心的是,成城会不会昏了头要和她离婚?而自己对和董尧的结合并不看好,甚至还有恐惧,因为她害怕失败,说实话,她发现自己还是了解成城多,对董尧,她真的捉摸不透,虽然他是一个魅力四射的成功男人。可是不离婚他们还能彼此接受吗?她真的不敢想,甚至希望生活就这样以现有的局面继续下去。

  蒋丽发现自己得了一种难以启齿的妇科病,下身奇痒难耐且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她从没得过这种病,起初不以为意,以为是内分泌失调,便到药店买了点药吃,谁知毫无结果,捱不过,只得去看医生。医生开了两张处方的药:“什么病啊?要这么多药?”蒋丽问医生,医生冷眼盯了她一下,大声说:“什么病?风流病,自己做的事还不知道?”蒋丽的脸红了,恨不得拂袖而去,最终还是默默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低着头拿了药方去取药了。在服药用药期间,董尧说了几次:“我想你。”她都拒绝了,她不想传染给他。

  蒋丽从没想过自己这病是怎么来的,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从电视上看到一条新闻:风流丈夫在外嫖妓,可怜妻子糊涂染性病。她突然可怕地想:“天啊,我得的是性病?!一定是董尧传染的。但董尧看起来是个那么干净高贵的人,他会那么贱吗?可如果他没有其他女人,季佩常年不在他身边他是怎么过的?”蒋丽胡思乱想,无法平静下来,这种事又不能直接去问,最后,她有了主意,先观察董尧再说。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蒋丽轻而易举地就看到了董尧有别的女人的证据,而且不止一个,那些女人都很青春,也都有一对让正经女人看着恶心的大乳,它们无论白天黑夜都敞开着尽情让人观赏,蒋丽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女人,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有财有貌有风度的董尧会需要这种女人,凭他的条件,他可以找一百个各方面都出色的正经女子,他难道就不怕染了爱滋病后悔一辈子?男人啊,真是想不明白。就在蒋丽看到董尧搂着那种女人的一刹那,她改变了对季佩的看法,或许季佩与他保持距离是明智的,而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呢?成城早就把他每天打个电话的承诺改为了每星期一次,蒋丽守在电话旁等着,她已经想好了要说什么了,再不说,她会发疯地满世界去找成城的。

  “成城,回来吧,我不想当总经理了,我想当老板,开个服装店,你呢,不想教书就开个书店,卖自己的诗,怎么样?”“你说的是真的吗,蒋丽?你真的不想当总经理了?”蒋丽说:“千真万确。”“太好了,我也——你猜我在哪?我早就想家了!”“去你的吧,有美女陪着游山玩水,又不用自己掏腰包,你会想家?”“真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反正那些出版了的诗集并没有给我带来想象中的喜悦,不知道是诗变味了还是我有毛病了。也许你不信,但我真的越来越觉得这种生活还不如在家三个人穷守着幸福——”“别说了,你在哪?”“你先告诉我,做总经理快不快乐?”“快乐,说不快乐是假的,难道你能说你当流浪诗人没觉得快乐吗?只是这快乐太短暂了,像昙花一现,可能是我们不适合过那种风光的日子。”“你要不要下楼来?我就在楼下。”“别开玩笑了,季佩呢?”“她有了新旅伴,是一个高大英俊的英国留学生,也会写诗。她说,外国的诗比中国的诗好。”“你真惨,被人飞了,活该!”“还好,我还有家。有你和女儿接纳我。”“不一定,先回来再说吧。”“给我点面子吧,和女儿一起下来接我。”“嗨——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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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