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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羡慕结婚 作者:王冬梅

 

  在爱情的超市里窈窕淑女总是抢手货,像深蓝这样身高根号2(一米四)牙齿地包天的女孩子,即使手握注册会计师的证书、通晓两门外语、身怀财务管理绝技也无人问津。深蓝本来想像姜子牙那样用八年的时间,在人生的长河里用直钩垂钓明主,可是爱情是充满季节色彩的,她眼看着自己人老珠黄,在黄秀英(诸葛亮妻,其丑无比)常有诸葛亮不常有的感叹中被当做残次品,无情地让年龄这条传送带推向减价处理的流水线。正在深蓝即将遭受当继母的恶运时,科主任拍案而起拔刀相助,给在外贸公司做总经理的丈夫李靖发出了一定要给深蓝找到意中人的指令,深蓝才有了男友潘子良。

  就李总的处事阅历决不可能给深蓝搭配一个周润发、张学友一样的英俊小生,潘子良从外貌上跟深蓝就是个半斤八两。他一米六二,皮肤漆黑,整个一位宋江。

  但是男人有许多可以补缺的材料。例如地位和金钱。小潘就是靠着这两样义肢的支撑,才把自己矮小的形体矗立于世俗的所谓有能力的优秀男人之中。

  小潘每次来深蓝家都是重礼开道,先叫门然后搬东西,大妈大叔的响叫,不仅使邻居艳羡不已,也使妹夫那高大的身躯在一堆又一堆的东西面前一寸一寸地矮了下去。深蓝家的电话也忙了起来,他每一次外出都提前打电话,回来又马上到单位或者家里来看望。即使半夜,他喝完酒从饭店出来,也一定得再要一个深蓝爱吃的菜蹬上四楼亲自送上。

  备受男人冷落了这么多年一下子冒出个如此殷勤的郎君,深蓝不但一点也没有盲目乐观,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谨慎小心地释放着感情,心里还是疑团四起:潘子良三十二岁就做上了外贸单位的经销科长,八十平方米的单元早已装修完毕。

  除去工资、回扣这些固定收入,就他手里的股票就足以让那些如花似玉的少女目龇尽裂。即使是身材一米五二,也不至于找像这样一个二十八岁、又矮又丑的女人呀。

  “他爱我吗?”就深蓝的判断应该不会,自己首先没有让人一见钟情的外貌,如果说爱自己的内涵应该是和她相处多年的同事。子良的行为看起来是无可挑剔的,可是深蓝怎么揣摩怎么像回事。

  尽管小潘也说了爱深蓝的才气,但是她觉得他说得很牵强,缺乏准确和深刻不足以让深蓝信服。他曾经说过他要么当公司的副总经理,要么自己下海办公司,深蓝和主任是好姐妹和深蓝结婚对他爬上副总经理的宝座无疑是个阶梯,万一当不上副总经理自己开公司深蓝又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帮手。

  “我对他进退都有用。”深蓝以为这才是他这样对她的深层原因。

  三个月后小潘就张罗登记结婚,是他先跟深蓝母亲“不经意”地透露,然后是深蓝母亲紧逼着深蓝就范。深蓝母亲接受小潘不是图他的东西,是想早些给深蓝找一个归宿她好放心,怕夜长梦多出什么差错,她再也不想为深蓝担心了。

  深蓝没有拒绝和他登记,是因为她别无选择。深蓝已经二十八岁了,年龄对她很不利。错过他就可能做填房,他比那些结过婚的人总还干净一些。深蓝知道也有像喜旺和李双双那样先结婚后恋爱的,但是她心里没有把握。

  子良在结婚登记处给深蓝打来了电话,让深蓝开个证明立刻送去。深蓝看了一眼身边的科主任,她满脸都是成就一对鸳鸯的得意,把下巴一扬:“还不快去,人家也挺忙的。”然后就亲自陪着深蓝各个屋子找政工干事。

  现在是四月,大家都想赶上“五一”结婚,所以前来办登记手续的人就排成了一队。工作人员接过了深蓝手里的介绍信、户口检查完毕,然后花钱买表格,再然后就是排队照相。登记处可真会挣钱,大大小小的六张照片竟然要一百八十块钱,看样子大伙暂时都没有结二次婚的打算,脸上全都呈现出认宰的表情。

  深蓝做这些的时候很木然,往往是子良提醒才往前走一步。而且行动也很笨拙,远没有看书有灵性。她这样一磨蹭,就有许多人抢在了她的前面,体检就只好排在了下个双周。深蓝心里不想登记,起码不是这样匆忙登记,但是深蓝说不出来理由拒绝。首先是介绍人主任不会答应,主任多半是同情深蓝,怕深蓝当后妈才在自己丈夫单位里仔细地帮深蓝选了一个。在主任眼里,只有子良摇头的分,没有深蓝说不字的理儿。其次是深蓝妈也不会饶过深蓝,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一个人愿意娶深蓝,还不趁早把女儿打发出去省心。最后是子良本身也挑不出来确切的毛病,尽管不能肯定他出于爱,起码是很认真地对她。

  深蓝到处找不到原因就怀疑到了自己头上:是不是我要求太高了,深蓝怀疑世界上究竟有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世界上差不多人人都结婚,可是人人都像我这样认真吗?深蓝嘲笑自己谈论爱太奢侈了:上帝给了你一个与爱情无缘的相貌,你还有什么心里不甘的!是子良母亲把深蓝在半空徘徊的心接下来放在了家里,放在了儿子的身上。本来深蓝怀着丑媳妇将要见公婆的紧张,她早上醒来就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面凝视自己,用右手握住自己的下巴,上腭使劲前探、下腭尽力回收把自己变成正常人的状态,竟然越发难看了。她正生气母亲又抱来一堆衣服让她试,子良在楼下按车喇叭叫她,母亲又把她的鞋拽下来擦了油才放她走。深蓝坐在车上,离子良家越近她的心越紧张,望见他家门口一大堆人她的手心和鼻子都出了汗。

  子良的母亲带领着他的兄弟姐妹站在农家小院门前隆重地迎接深蓝,子良母亲一把拉过深蓝搂在怀里,像是见到了自己想念多时的孩子。用粗大带刺的手,抖抖的将一叠钞票放在了深蓝的手上,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来抚摸深蓝的头,眼睛里充满了激动与慈祥。

  深蓝立刻解除了心里所有的防御武装,子良喜欢我是因为有个贫贱之家,他选择女人的观点也是受母亲的遗传。

  深蓝甚至后悔自己太过虑、太偏激了,慢待了小潘。深蓝试着把话委婉地转达了他,并且很真心地道了歉。他听了哈哈大笑:我什么看不出来,如果你是让人亲个够的女人,我不会花这么多的心思娶你。他说着用胳膊把深蓝搂在怀里,深蓝第一次安心地依偎着一个男人,心里产生了不能自制的激动。

  思想解放了,深蓝的身心就迅速地投入到结婚中来。冰箱、彩电当然是买最大的,只是选一下,商场的搬运工跟着往卡车上抬,然后领送货的车回家就行了。深蓝和子良看完洗衣机,又返回来买电饭锅、微波炉、洗碗机等小件。就在子良和小姐商讨价钱的时候,深蓝在美术柜台发现了一块镜子。几块晶莹剔透的贝壳拼成一对色彩斑斓的鸳鸯,绚丽的花纹放射出圆润的光。极具生命的吉祥鸟安闲地戏着水,透出了沁人心脾的美。深蓝立即被震撼了,呆呆地站在那好几分钟。小姐过来报价叫深蓝才清醒过来。但是深蓝接下来就十分气愤,就那么三五块贝壳竟要八百块钱。

  简直是宰你没商量!但是当深蓝站在滚梯上又奔向时装部时,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几眼。子良低头问深蓝:“看中什么了,哥们?”深蓝说,没什么。可是第二天子良带深蓝参观新房的时候,那块鸳鸯戏水的镜子竟然挂在了卧室里。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这样在意我。”深蓝站在镜子前心里特别激动。子良不做声,从后面搂住深蓝的肩膀,轻轻的揉搓着。

  “我也拥有了爱情!”一股暖流电一般击中了深蓝的身体,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子良把深蓝拥到床前,床是刚买来的,虽然没有被褥,但是床垫表面的大花面料和纵横条纹更能让人感受到弹簧和海棉的松软。子良深深地吻深蓝,然后双手扳住深蓝的头看深蓝,深蓝读出了一个男人渴望的眼神,很令人心动。他来解深蓝的衣服,企图把她压在身下,但是深蓝制止了他。

  “我们结婚证都拿了来了你还怕什么?”子良把手放在深蓝的衬衣上仍不死心,深蓝平静地说,我想清清白白地做人。子良脸上出现了肃然的表情:你真是我要找的女人。

  子良用单位的车往新房子里拉家具。深蓝想用车也把他宿舍里的东西拉过来。

  当她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发现子良怔了一下,深蓝当时以为他没想到,现在想来是惊慌。但是他马上镇定了下来,领着深蓝下楼上车去了单位。

  子良的宿舍在单位的最后一排楼,那楼一定有了年岁,表皮脱落得很厉害,颇像患了皮肤病的人。几百平方米的空间只住单位里四个没结婚的男人,一楼和二楼都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散发着霉味。

  子良他们住三楼一个最大的房间里。门没有锁,子良推开门进屋就开始收拾靠墙的箱子。每个床上都很乱,臭袜子、脏裤头随处可见,光棍的懒散尽在眼中。深蓝走进屋里,才发现靠窗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她只穿一个三角裤头,仰面睡得正香,裸露着的乳房直挺挺的高耸着像两座小山。深蓝一下子呆了,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该退出来。子良走过去,从地上拎起一双高跟凉鞋,用鞋尖使劲触劲那女人的胳膊,厌恶地喊:“喂,张艳,你怎么还不走!”张艳睁开眼睛一看是子良,惊慌地坐起来赶紧穿衣服,一面对说不起马上把散落在床上的BP机、电话号码本、手帕等东西一股脑塞进皮包里,下地穿上鞋,没顾得上系鞋带就走了。

  深蓝为给张艳让路退到门边,但是张艳并没有看深蓝一眼,她经过深蓝的时候带着一股风,这股风使深蓝不由自主地一抬头,哇,张艳好高好美,让自己相形见绌。

  子良拎起她挂在床头的乳罩,直着胳膊走到墙角,像是乳罩上有病菌似的,往垃圾筐里丢。嘴上还说:“看这大张,婊子弄完了也不赶紧打发了,还敢到我的床上睡觉。讨厌!”深蓝一把抢过乳罩扔到另一张床上:“干什么,就那么瞧不起我们同胞。”子良打开窗户一阵清扫。然后就开始划拉衣服,行李和衣服包了大大的两包。深蓝和子良一人一个抱出来就上车了。

  深蓝当时什么也没说,但是她从此以后心里总也没放下过张艳。“他认识张艳。”深蓝想,“他早看见了她,是因为我在场他才赶她走。”张艳为什么在他的宿舍中那么放肆,她难道只和大张吗?看子良处理张艳的从容劲,他见了几乎裸体的女人一点也不羞涩,可见他对付这样的女人挺老到的,玩张艳这种女人恐怕他也有份。

  想到这深蓝心里十分恶心。

  但是深蓝总不能因为怀疑就和子良断绝关系,如果仅仅因为一个女人在子良的集体宿舍里睡觉就毁了自己和子良的一切也未免太荒唐。就潘子良的精明劲如果盘问只能提醒他把事情做得更严密,深蓝要于不露声色中抓到确凿的证据,让自己离开他不遗憾也让子良心服口服。

  出现了张艳,深蓝的思想又偏离了结婚的航向。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深蓝竟然出奇地冷静,子良约深蓝去体检,她立刻就从单位赶到了妇幼保健站。她不想让他看出来她的怀疑,只有稳住他才能抓住他。体检单一周之后出来,拿着体检单她就可以领出来结婚证了。

  她向来有夜间看书的习惯,可是到了自己的非常时期,怎么也无法安定下来。

  她拉开窗帘,看见半空中的千千万万个窗口透出的光,心里非常落寞。她问自己:我难道连普通人的生活都过不上吗?为什么只有我多灾多难的。

  马路上的车逐渐地稀少起来,霓虹灯变换着图案把空中搅得纷乱,成串的路灯在楼下看就是一条红红的线。

  一个矮小的身影走进了她的视线,她一下子就认出是潘子良。可笑的是他竟然推着一辆很大的自行车,她猜想一定是她小时候父亲骑的叫做大金鹿的那种。托架上是一只很大的箱子,潘子良的头才露出很少的一截。潘子良骑上脚肯定够不到蹬子,所以推着走,正巧赶上一个坡,车子高,人矮,东西沉,他不得不斜着身体脚蹬着地奋力地拱。快到坡顶的时候,他的手慢慢地举过了头顶,腿捣腾得更快了。

  俯瞰他就是两根棍在一个圆前后捣换,深蓝立刻大笑起来。可是她只笑了两声就立刻停下了,她觉得笑子良的不应该是她,她仿佛嘲笑了自己。

  很快传来了子良的叫门声,他扛着箱子上四楼还在喘。深蓝用很柔和的眼光看着他说:进来坐一会吧。小潘却说。司机在外面等我,得快回去。

  那一刻深蓝问自己:你有何德何能让人家这样,你不该怀疑什么了。

  大张结婚的请柬上写着“恭请潘子良夫妇光临”。大张也许是调侃,也许是故意这样写的。在他眼里深蓝和子良早住在了一块,他们就这个世界观,深蓝也不想多解释。深蓝参加婚礼是想看看大张究竟是什么货色,没想到碰上了张艳。

  张艳穿一件浅蓝色超短裙,一件白色的露肩小衫。长睫毛、大眼睛、高身材。

  和深蓝相反,是一个足以让人一见钟情的女孩。她总不说话,全听子良单位男人的指挥,这个让她摆凳子,她就摆凳子,那个让她找菜单她快跑拿菜单。没事就失神地站在那,眼神很空洞。

  子良是单位的业务大梁,就必然和总经理夫妇同席。同桌的还有即将退休的副经理等“贵宾”。张艳忙了半天竟没有座位,站在角落里很尴尬。深蓝就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叫来小姐给她拿了一副碗筷、一个凳子。

  总经理花九千元新买个进口手机,爱若珍宝。他看不懂说明书又舍不得乱按,看深蓝在跟前就叫司机到车里取来让深蓝帮着看。深蓝赶紧站起来接过手机,和子良一起来到总经理跟前。深蓝边看说明书边指挥子良操作,一会就弄好了。子良掏出手机往总经理的手机里挂,手机立刻响了起来,子良的得意溢于言表。科主任在旁边调侃,使子良单位的人对深蓝刮目相看。

  总经理去了洗手间,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大家谁也没动,张艳拿了起来。

  “你放下!”司机朝她喝道,“还不赶快给大伙点烟,你这小妾是怎么当的。”张艳脸上没什么表情,顺从地拿起了盛烟的盘子和打火机。大张夫妇来给大家敬烟了。

  大伙一看总经理也没回来就对大张说:“你们快去忙吧,这桌由你小妾侍候啦!”新娘子附和大伙也热烈地哈哈大笑起来。

  总经理夫妇有事情急着走了,大伙就开始捉弄张艳。新娘子敬酒谁也不喝,都让张艳代饮。他们每人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放在张艳面前说:今天你姐进门也是你的好日子,就像袭人给薛宝钗行礼一样你今天可得多喝两杯。她不给谁代谁都不答应,最后她站起来上厕所都打晃了,深蓝看不下去扶住了她。散席了大伙扬长而去,丢下趴在桌子上大吐大睡的张艳。深蓝回来想拉她起来,子良一把拦住她:“你不用管她,那些钱够她打的了。”张艳在深蓝脑子里的形象更清晰了,她越发觉得潘子良不可能和张艳没关系,潘子良很可能扮演一个双面人物的角色,就他的经济条件,完全能找一个漂亮的供他玩的又沾不上他的女人。张艳太漂亮了,别说男人,就深蓝一个女人对她都过目不忘,深蓝不信潘子良那种感觉灵敏的人能经受得住诱惑。她知道叫真儿的结果极有可能对自己是一份伤害,但是她不想被骗。

  “我一定要先把这个谜打开再去拿结婚证。”深蓝自己在新房里郑重地点了点头。趁子良到邮局找人安电话之机,深蓝到楼下配了他宿舍的钥匙。

  天下起了雨,水像线一样从房上落下来。人人都懒洋洋。“和子良就要成合法夫妻了,可是我现在竟然想着捉奸。”深蓝坐在办公桌前,深深地替自己悲哀。办公室的人都找地方睡觉、打麻将去了,深蓝忽然心里一动:“如果子良跟张艳,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天气。”想到这,深蓝拿钥匙跑下楼,顶着雨站在路旁拦了一辆“的士”直奔子良的单位而来。

  深蓝一路心情十分紧张,心里求上帝保佑:但愿自己白跑一趟,但愿是我冤枉他,如果他是清白的,我今后一定好好待他,决不胡思乱想了。

  子良宿舍走廊里静悄悄的,外面的雨声遮掩了一切。深蓝在下车的时候就把钥匙攥在手里,像个侦探,蹑手蹑脚的蹬上三楼来到了子良房间门口,轻轻地把钥匙头对准锁孔然后使劲一插迅速一拧一推,门就开了,深蓝动作之麻利简直一个捉奸老手。但是深蓝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在那一刹那,三个人都惊呆了。

  深蓝很快冷笑一声,“砰!”地关上门扬长而去。

  深蓝先接到了张艳的电话,张艳说对不起,是我勾引了他。然后是科主任找深蓝谈:说张艳只不过是他们几个光棍的临时厕所,你不要计较。劝深蓝和子良一起把结婚证领出来。

  主任说,都什么时代了你的思想还这样保守,看人家大张的媳妇就不计较这些,对男人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家那口子一天出去洗两次桑拿我不也得忍着过吗?大姐姐今天说一句实话,子良实在是再和你合适不过了。

  深蓝很冷静地看着主任说:其实我心里什么都明白,也许我错过子良后再也找不到这样有经济条件的人了,我比你更能体会到生活、环境给一个女孩子的压力。

  你忍受李总有孩子和家等诸多因素,可是潘子良就像摆在我面前的一杯漂浮着一只苍蝇的牛奶,我明明看见了为什么非逼迫自己喝下去呢?我佩服大张的妻子,这些天我也想了无数次,也劝了自己无数次,可是我总做不到。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如果找不到值得我付出全部感情的人,我宁愿一辈子不嫁。

  其实小潘是很尊敬你的,你是他这些年来唯一想娶的女人。深蓝冷笑一声:其实别人是否尊敬你完全取决你自己的行为,他之所以想娶我是他经历了众多的张艳的浮华想娶一个有些质地的三心(别人恶心、自己放心、又不花心)妻子。

  主任默默无语,抬头开始凝视深蓝,最后说,我也曾试过离婚,可是我实在忍受不了孤独,志气不是谁都要得起的,我真佩服你的勇敢和刚强。

  深蓝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谁不向往幸福,可是我没运气得到。什么是刚强,自己吞下一块石头,用血肉磨碎它,脸上还要表现出平静而已。

  这件事情给深蓝母亲的打击很大,她总是背着深蓝哭,哪次下班回来她的眼睛都肿得很高,母女俩不敢打照面,对面吃饭都低着头。谁也不提这件事可是谁心里也不能摆脱这件事情的阴影。家里沉闷的气氛比潘子良和张艳这件事更不能让她忍受。她一狠心报考了德语培训班。

  小潘的身影还是经常潮水一样涌上来。她想起小潘最多的镜头是在楼上看见他推自行车的那一幕,她有时也怀疑自己这样究竟是为什么,有时也想妥协,可是她不允许自己这样。

  中考总算过关了,深蓝舒了一口气。那天晚上下课回家,刚离开马路叉向楼区,就看见树下站着一个人。那人抱着一个镜子,反射着月光,猛的转过身来,白亮亮的吓了深蓝一跳。深蓝正想快跑,那人却叫出了深蓝的名字向这边走过来。是张艳,她抱着挂在曾经做她新房里的那块鸳鸯戏水的镜子。

  “是他让你来的?”深蓝问。“不……啊是。是我自己来的,是我拆散了你们。

  对不起,他很想你,让我把这个镜子送给你。“深蓝猛然想起了她和子良在镜子前的一幕,心里一阵抽搐。

  “你放在地下吧。”深蓝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张艳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紧张浑身很明显地在抖,深蓝才发现她穿一件透明的纱裙儿,已经是深秋了她还穿得这样少,可是她必须得穿这样少才能吃上饭。“我和他的事情跟你一点也没关系,你忙你的吧。”深蓝动了恻隐之心,上前把镜子接了过来。和张艳对脸的瞬间,她看见张艳的脸上浮着青白的光,那是眼泪洗过的痕迹。深蓝不敢肯定潘子良打她,但是深蓝敢保证她一定受了责骂。

  “谢谢你体谅我。”张艳深深地注视着深蓝说了一句,转身走了,在她转身的刹那,深蓝看见了张艳眼睛处白光一闪,那是突然间涌出的泪水。

  张艳走远了,深蓝放平镜子走到路灯下仔细观看,月光下的鸳鸯和从前一样美丽,但是此刻镜子映照出的是她形单影只的身影。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她隔着玻璃抚摸那对鸳鸯,一步步走到垃圾箱跟前,把它丢在了里面,玻璃和铁箱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夜色阑珊,深蓝矮小的身影从容地走进高大的建筑群,大楼内灯火通明,一个个家庭包围着自己,她仰头环视着半空,心里特别平静。她不再羡慕结婚了,因为她知道,方格子里的主人们并没有都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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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