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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没有贞节带? 作者:陈薇

 

  真想不到,这伊甸园里的果子,吃起来是如此之涩。

  从一大群人里捞出有魅力的男人是我和美美的共同爱好。

  大学时的舞会,我和美美是绝对的花痴,专盯着帅哥不放。不过像三毛那样把电话写在男孩手上的傻事我们可不干。我们总能顺利地要他的电话,而又不失公主的矜持。一句话,明明是我们追他,掀起裙褶时,总显着他追我们。

  工作了几年,我嫁给一家广告公司的老总,30开外的美美依然单身。她说这回你完了,再也无法尝遍人间春色,我说走着瞧吧,你有的我都有,你没有的我也有。

  周末,我的手机总是响个不停,美美拉我去参加各种party,见惯各色男人之后我变得越发麻木不仁。

  美美还像大学时一样的精力过人,她上足了发条充够了气,休息日里排满内容,人生信条是“让每一分钟都活得精神”。什么新鲜玩意她三下两下就能学会,身边的男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变换的节奏像脚下飞旋的跳舞毯。

  钓得金龟女婿后,我在家当了全职太太,每天不外乎做做美容,指挥保姆收拾房间。老公每次开玩笑都说要给我“种个小人儿”。我脸上绽开一池花影般的笑,心里却哆嗦不止。种个小人儿?那我才真的完了呢。

  女人的友谊靠不住,可我和美美一直是好朋友。原因很简单:我和她的审美观点不一致。但也有个例外,他——李翔,我和美美多年暗恋着的唯一的男主人公。

  1我在黎明的淡蓝色微光里睁大眼睛,漠然注视着天花板。曙光如同一个大胆的情人,肆无忌惮地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心中一阵窃喜,从被子下伸出胳膊,挑逗着清晨第一缕柔嫩而新鲜的阳光。

  我忽而像一个充满童真的小女孩,望着墙上的手影:小兔子、茶壶、花篮、戴礼帽叼雪茄的绅士、小猫……我灵巧地变幻着双手的组合,在墙壁上肆意地用阳光涂抹,画上一幅又一幅鲜活的图画。

  我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内心充满无拘无束的快乐,浑身光滑、细腻的皮肤在阳光底下闪现缎子一般的光泽。我又想起一幅“雄鸡高唱”的手影,连忙伸出胳膊,一只手高高地翘起兰花指,轻轻握住另一只手,小臂合并在一起,兰花指夸张地上翘,一下、两下、三下。

  顿时,墙上皮影戏般地闪动着一只高唱的公鸡,迎合着朝阳,得意洋洋的影子亲吻着我的欲望,多么希望这只雄鸡就在身边,而不仅仅是个影子。

  这时手机突然尖尖地在头顶怪叫。

  “今晚你必须来。”美美在电话那一头十万火急,一定有重要人物登场。

  “不行,他回来了。”趁老公进卫生间,我尽量压低声音。要是下周多好,他去美国出差两周,我们可以玩个天翻地覆。

  “我知道你的脾气,你只有真想干一件事肯定能找出理由。”“这回算了吧。”美美忽然幽幽地说:“你猜谁会来?”“谁呀?”“李翔。”听到这个名字,我头脑里忽然电闪雷鸣,一千个信号飞速跳闪,他们全都是李翔,李翔——美美说我结婚以后长了二两慵懒,哼,也许就是这二两慵懒才会使我轻易胜出呢。

  2他是我心中的美神。

  我知道不应该用这个词来形容男人,当我在舞池里乱糟糟的人群中一眼捞出他的时候,我实在想不出用更好的词来描绘他。

  当年他是英语系男生中的焦点人物,牵动着所有女生的目光,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美美说这是他在物质生活中自掘坟墓,同时也保住了他独有的风华。

  其他男人抱着啤酒肚和我跳舞,我从他们的脸上看到青春不再的痛楚,随着舞曲的旋转,我参加了一个又一个葬礼——青春的葬礼。

  灯火朦胧,人影幢幢,醇香的干红在杯中荡漾,一切都是泡沫,只有人群中的他清晰可辨。

  李翔很高,又有玉树临风的身架,就显得更高。他穿的烟色休闲装很别致,让人闻到秋天的阳光味道。舞池里的男人们无不用西装革履来显示自己的成功,而此时他的轻松随意越发风姿撩人。

  他的眼睛依旧清澈,没有欲望,没有感情狂热的流溢,偶然的一瞥也是蜻蜓点水。我不怕英俊,什么样的帅哥我都见过,但我却怕这种美神般的光辉。不,不是怕,是注定无法逃脱。我呆然凝望,忽略了周围的一切。

  “掉进去了吧?”美美在耳边吓了我一跳。

  “什么?”我还在发呆。

  “瞧瞧就行啦,别把自己玩进去。”“不是玩——”“怎么,你想动真格的?”美美显得很激动,我怀疑她是否在我之前先摔了跟头。

  “你忘啦,他只喜欢那个公主,刚毕业他们就结婚了。”“公主”是当年英语系的系花,她的倩影跳跃在我的茫然中,早春时节就穿裙子的她,洽谈室会毫不费力地就把王子抢走,我们之间相差的永远是那一道春光。

  “听说公主在外企干得不错,是主管一级的。”我从玻璃地板里瞥见自己黑色的裙摆,一丝妖娆钻出地缝。

  “算了吧,男人哪儿有不玩的?”我开始向美美挑衅。

  “他是个例外,他就像个系着贞节带的女人。”我狂笑不止:“男人还有贞节带?除非有生理问题。”美美仍旧一脸虔诚:“这个贞节带是无形的,是对公主的感情。”她好像诚心气我,非要把我拉上一线去堵枪眼。

  闪烁的灯光虚幻而不真实,像舞女戴的假珠宝。然而我绝对不信这个邪,闪身舞进中央舞池,音乐是迷狂的,周围的人也是迷狂的,我渐渐投入到这种迷狂之中。

  3一个月过去了。

  我的电话,我的温暖,我的学英语的小圈套,甚至鲜花攻势全被李翔平静地挡过去,就像拍打一个弹簧,又被它反过来打了脸。

  思念缠着我,但没有燃起爱火,只是积累着平静的柴薪。

  一个恹恹的黄昏,老公出差只剩下我独自一人对着猫咪打哈欠。手机响了,竟然是李翔!他问我有没有时间,说前一阵太忙,这会儿想和我聊聊。

  我僵直地握紧双拳,许久才苏醒过来。时针笔直地下滑,我陶醉地拥住双肩,仿佛站在喷着热水的莲蓬头下那样品尝着激情的灼热。

  剩下的时间我迅速打发掉小时工,一心等待最珍贵的客人。我轻轻走到穿衣镜前,镜子里的女人有一副无可挑剔的身材,映着阳光,发出一阵阵上好的缎子才有的略带银晕的光泽。我小心翼翼地牵着手指在平滑的肌肤间游走,生怕留下岁月的暗影。

  恍然间另外一双眼睛闪现在镜子里,明亮清澈,仿佛秋日下无云的天空。

  李翔来了。他依旧焕发着美神的光辉,只是有些迷惘。聊天时我发现了大致的原因,他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有些人得到了红,还要黑,一个都不能少。”我的感觉如同手里研磨的咖啡,一点一点清晰起来。大约是公主红杏出墙,被痴情的王子发现了。本想找些话遮掩过去,他倒先无所谓起来,说是专为找我聊天的。

  “有酒吗?”他问。

  我拿出苏格兰威士忌,他优雅地和我碰杯,忧郁早已消散。

  他喝了,并且还要再喝。这是第一次两个人相对而坐,我们没法控制,被世界驱动了心,心又驱动了手——外面的世界似乎在辽远地展开,灯下两个人的世界却渐渐收拢——后来,李翔只是呼吸,却不说话。我抬头向他望去,一时陶然如歌:他变了!眼里抖动着令人颤栗的节奏,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光。

  他忽然拉住我的手,只有他才知道伊甸园中的禁果不是一只,而是一对。他俯下身,然后让我倚在他的胸膛上。我拥住那满身的温暖,不再是冰冷的美神,心底的柴薪腾地燃烧起来,立刻让我变得滚烫。

  我拼命眨眼,眨掉满眼飞舞的金星。我轻轻地吻他,他立刻让这吻变成深吻。

  他的舌头如此的甜蜜,如此的饱含爱意,似乎在诉说全部的许诺。有一度我竟然开了小差,公主的倩影钻进我的记忆,我于是更加沉醉。

  床头的灯光无言地注视着我们,洒下点点黄晕的光。我们悄然无语,只是殷切地对视,像两盏相伴的灯——我们陶然跳进彼此的世界,一切都是“现在进行时”,不能存放,不能预期。

  温暖的大海立刻把我淹没了,我用双手抓住满头的乱发,幸福地在潮水中挣扎——“你真美。”他又一次在我耳边说。

  我大吃一惊,我怎么比得上他的公主呢?可是我不会在这时候说煞风景的傻话。

  “你让男人感到舒服,其实我应该爱你这样的女人。”后来熄了灯,但萦绕在心头的火焰没有熄灭。我们时而在心的山野里挽手畅游,时而在爱的迷雾里拥抱着沉没。山连着海,一次连着一次,舌尖的承诺让我感到彼此的拥有。

  又一次浮出海面时,天已大亮。李翔不见了,寂静的阳光洒满床头——4“你做梦吧?”美美在电话里吵我。

  “一个特别美的梦。”可是李翔不会只是一具透明的幻象吧?因为自他离去以后就再也没有重现。不过他会回来的。他应该来。然而,我焦渴地等了一星期,他连个电话都没打。

  周末过后的星期一,我拨通了他办公室的电话。我努力压住心底的颤栗,想不到他的声音比我还平静。他说了几句客气话,并且说他很忙,最近没时间来看我。

  “以后呢?”我问。

  “以后我不知道。”他黯然,后来挂断电话。

  我几乎要晕眩了,软软地瘫倒在床上。美美恰好来看我,一定看见我像个孤儿似的望着她。

  “怎么啦?”她着急地问。

  我禁不住潸然泪下,说了一切。她惊得捂住了嘴。

  “有这事?”美美的手机响了,也是约会的事。在我为李翔着迷的这段日子里,她找到一个德国的有妇之夫,趁着他太太出差,两个人上演了一场激情故事。

  美美点着一支烟,浓白的烟雾吞没了她的轮廓。

  “你给人家当了一次替身。”她吐着烟雾的声音叫我发冷。

  “替身?”我吓了一跳。

  美美冷静地判断:“公主还是想要她的家,一定花言巧语地求情。”“李翔能饶她吗?”“他心里当然不舒服,可他一个英语教师能怎样,公主赚的钱比他多几倍。再说现在他也干了这么一笔,两家扯平了。”“他不会离婚吗?要不然可以砸东西或者大骂她。”“那都没用,没分量,非得动真格的。”“他为什么要害我?”“他不想害你,他也可能是真的喜欢你。”美美明确地说。

  我说不清地沉重,又说不清地脆弱。

  “别多想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他吗?挺美的一夜,你也没什么损失。”我忽然间泪如雨下,华灯初放,黄亮黄亮的,给世界罩上一层华丽的光晕,我却蓦然感到一阵绵绵无尽的孤独——从来没有过的冲动,真的,我想给远在他乡的丈夫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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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