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华生仍在巴勃家中,第二天便参加初试,应试者共有一百二十四人,初试共有三道题目,一是驰马射箭,二是举千斤石担,三是斗御园狮虎。试弓箭,桂华生连发十箭都中红心。举千斤担,桂华生只用了单臂之力,但将石担举起,绕场三匝。最后斗御园猛狮,桂华生仅仅用了一支香的时刻,便把狮子降伏,将它当做马骑;初试三关,不费吹灰之力,全都通过。其余的一百二十三人,却被淘汰过半,剩下来能够参加复试的只有四十七人。
桂华生初试合格之后,尼泊尔王子便亲自到巴勃家来向他道喜,并送了许多礼物给他。桂华生明明知道他是故意拉拢,也明明知道这次被困幽谷,乃是他从中挑拨阿迦罗,但碍于国王情面,自己又是外国客人,这一切都只好放在心中,不予说破,对王子也虚与委蛇。一到王子走后,便托巴勃将那些礼物都分与穷人,酒肉等食物则防它有毒,全部扔下沟渠。
初试过后,第三天举行复试,复试只有一个题目,由公主派出四个宫女,轮流与各人比剑,能胜得过宫女的便有资格参加最后选拔,题目似易实难,这四个宫女的剑术都是公主亲授,而且也都会用冰魄神弹,参加复试的四十七人,有二十七人斗剑失败,有三十人被冰魄神弹打下擂台。桂华生碰到的那个宫女,正是那晚从御林军总管别墅接他进宫的那个宛兰星,桂华生以金刚指的功夫弹开了四颗冰魄神弹,到第十二颗便将她打败。宛兰星下台之时,向他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公主叫你背熟她送你的那几本书。”
除了桂华生外,还有六个求婚者也都通过了复试。第一个是波斯武士邓南遮,第二个是希腊一个小邦的王子克雷斯,第三个是尼泊尔的本国武士拉汗图,第四个是印度武士摩农,第五个是阿富汗的一个牧场场主朗纳,第六个是中亚细亚撒马尔罕王国的一个青年公爵哈巴德。连桂华生共是七人。国王将他们七人安顿在贵宾馆里,宾馆建筑在瑞扬布山山麓,下临夏兰德河,风景甚是幽美。
住进宾馆的这一晚,国王特赐美酒,让他们在大厅欢宴,以前这七个人各住一方,初试复试时各自举行,今晚方是第一次正式会面。桂华生踏入大厅,那六个人都已先到了,桂华生和他们一一招呼,只觉得每一个人的眼光中,都好似含有敌意。只有希腊王子克雷斯比较洒脱,但神情冷做,和那班人也似是落落难合。轮到邓南遮时,桂华生暗暗留心,但见他也狠狠的盯着自己,桂华生心中苦笑,想道:“何以他对我特别仇视?难道他知道了公主意属于我么?”留心观察,不但是邓南遮,其余各人,除了希腊王子克雷斯之外,也都是互相仇视。不过邓南遮对他,特别表现得显著。桂华生大大方方的和邓南遮握手招呼,双掌一接,桂华生忽觉邓南遮用一股极大的暗劲,意图震伤他的经脉。
桂华主佯作不知,暗中以极上乘的内功消解对方猛劲,邓南遮用力一握,只觉桂华生手掌绵软,脸上丝毫没有痛苦的神色,邓南遮试不出桂华生的深浅,心中诧异非常。希腊王子克雷斯在一旁暗暗发笑。邓南遮只得放开了手,向桂华生敬酒。
这几个人因为早已蓄意向公主求婚,都学会了讲尼泊尔话,彼此之间,可以自由交谈,然而他们彼此之间,却又互相敌视,场面显得甚是尴尬。邓南遮向桂华生微微一笑,说道:“看来这驸马非君莫属,我们都是来陪考的了。”桂华生道:“哪儿的话,公主武功绝世,只怕明天我一上台就会给她打下来。”尼泊尔武士拉汗图说道:“桂华生或不至于,小弟却自问绝不是公主的对手。昨日我赢那宫女,也赢得极是艰难。”克雷斯微笑道:“我侥幸得以参加决赛,但求一见公主的姿容,于愿已足。我们希腊的哲学家柏拉图有一句话:最美的东西就是你不能占有的东西。占有之后,美感可能反而减弱了。公主之美,举世闻名,我希望见她一面之后,永远留下美好的记忆,至于说到要娶公主为妻,我连想也不敢想,只觉得如一涉想,便是对她的亵渎。”邓南遮哼一声,道:“好一个超世绝俗的诗人!”桂华生心中却道:
“对她美的看法,他也不敢赞同。只要两心如一,你会觉得她一天比一天美,现在美,将来也美。华玉妹妹纵然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在我的心目之中,也必定仍然是一个绝世的美人!不过他这番话却是实在的对公主虔诚的颂赞,他们希腊的哲理也确是耐人寻味。”不知不觉,对克雷斯有了好感。
国王的使者说道:“多谢诸位对我国公主的赞美,现在我代表国王向诸位各敬一杯。”第一杯便是先敬桂华生,桂华生毫不在意的一杯喝尽,见他敬到邓南遮时,邓南遮的脸上忽露出诡异的笑容,桂华生心中一沉,试一运气,竟似略有阻滞。
酒筵将散,公主贴身的侍女宛兰星忽然到来,也向各人说道,是奉了公主之命,前来敬酒,众人大喜,纷纷干杯,轮到桂华生时,从宛兰星手上接过酒杯时,宛兰垦悄悄的塞给他一个小纸团。
桂华生喝完了酒,急忙推说不胜酒力,有点头痛,先回房间歇息。打开那小纸团一看,里面有一瓣天山雪莲,纸上有几行字写道:“父王送来的酒,是经过我堂兄之手的,我怕他有所不利于你,特送来雪莲一瓣,并请你以后事事当心。”桂华生大吃一惊,果然觉得有点神魂困倦,急忙将雪莲嚼下,并以瑜伽气功运转真气,过了半个时辰,才觉精神清爽。原来那个使者也是与王子串通的,酒倒不是毒酒,这并非王子不敢下毒,而是怕闹出事来,各国的求婚者都还在此,有损尼泊尔威誉。但酒壶却是内藏机关,斟给桂华生的那杯酒,乃是“百日醉”,纵然内功多好,饮了之后,不至即行醉倒,但精神却必定不支,非过数日不能复原。
桂华生暗叫“好险”,踱出房门,只听得厅中还在闹酒。克雷斯正在弹他的七弦琴。
琴声悠扬,开始时柔和之极,像是情人的赞美诗;继而高亢激动,又似是出征前夕的誓辞。克雷斯抱着七弦琴跳舞,忽而放声高歌,苍凉凄惋,唱得人人心弦颤动;尼泊尔武士拉汗图道:“你唱的是什么歌?”克雷斯见有人欣赏,弹得更加起劲,答道:“是我们希腊一个无名诗人的诗,这首诗是赞美古代的艳后海伦的,希腊诸邦曾为她打了一次十年战争。”拉汗图甚感兴趣,说道:“你唱得很好听,可惜我听不懂。你用尼泊尔话再唱一遍,让大家听听。”克雷斯本来是一个诗人,不假思索,立刻将这首赞美诗用尼泊尔话唱出来,这首诗美丽之极,桂华生听得出了神,在心中暗暗将它译成中国的文字。歌词的大意是:
你是米兰的香花,高卢的玉桂;
你是南非的玛瑶,印度的菩提;
大地上所有的东西都不足与你比拟,
天上的女神也为你失去了光辉!
你颊上的笑容像初开的玫瑰,
雄师十万愿为你视死如归。
一曲未终,忽听得“砰”的一声,邓南遮将一个酒杯用力掷去,玻璃杯碎成片片,将克雷斯的琴弦都割得寸寸断了,桂华生在楼梯口望下来,见状也不禁吃了一惊,邓南遮的这手绝技确是惊人,用力的均匀,妙到毫巅,玻璃杯刚刚碎成七片,而每一片玻璃又恰恰将一根根琴弦从中间割断,这比起中国武术中“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要难得多多!
七弦琴哑然无声,克雷斯怔了一怔,只听得邓南遮大骂道:“鬼叫什么?
你要死便死,老子可不陪你!”克雷斯大怒道:“你不爱听便闭了耳朵!怎么打坏了我的七弦琴?”邓南遮喝道:“你再多说一句,我便将你也像七弦琴一样打个稀烂!”克雷斯抱起六弦琴喝道:“你敢?”邓南遮叫道:“我有什么不敢?”手一扬,两枚大红苹果又脱手飞出,将克雷斯的七弦琴打落地上。印度武士摩农同情克雷斯,顺手拿起餐桌上的刀叉便向邓南遮飞掷,阿富汗的求婚者朗纳也帮着克雷斯骂道:“岂有此理,世上竟有你这样蛮不讲礼的东西!”邓南遮哈哈大笑,说道:“我也弹给你们听听!”十指疾弹,将摩农掷来的刀叉都弹得如箭飞回,朗纳冷不及防,竟给一把餐刀削掉了半边耳朵。邓南遮大叫道:“好极,好极!今晚咱们就先来一场决斗。哈巴德,你有胆么?”撤马尔罕的公爵哈巴德叫道:“邓南遮,我来帮你!”大厅内几个求婚者登时打成一团,只有尼泊尔的武士拉汗图因为份属主人,不敢参加,跑出厅去大声呼唤。
桂华生心想:“呀,他们怎的喝得醉成这样?”跑下楼梯一看,只见邓南遮目露凶光,拳势刚猛之极,激战中朗纳中了一拳,摇摇欲倒,摩农反掌一劈,打不中邓南遮,却把哈巴德的脸打得开了花,邓南遮趁热一拳向摩农打去,摩农会瑜伽功夫,邓南遮拳头从他肩上滑过,将一个大花瓶打得粉碎!
撒马尔罕的求婚者哈巴德帮助邓南遮,拳风虎虎,凶猛异常,他见邓南遮被摩农缠住,便来攻击克雷斯,克雷斯温文尔雅,拳术却是超妙非常,哈巴德运拳如风,一连打了七八拳都没有打中他,最后一拳哈巴德和身扑上,却被克雷斯一记分手勾拳,哈巴德的双拳都被格开,克雷斯趁势拿着他的手腕,向后一拗,喝道:“还要打吗?”桂华生暗暗喝彩,心中想道:“克雷斯这一记分手勾拳,足可与中国鹰爪门的大擒拿手比美!”
看着哈巴德就要被克雷斯制服,哪知此人精于摔跤之技,脚尖一勾,克雷斯立足不稳,反而跌倒,哈巴德左手一穿,从克雷斯时下穿过,反扭他的手腕,两人在地上滚了几滚,只听得“吧哒”两声,哈巴德着了一记耳光,克雷斯的胁下也被他重重的打了一拳,两人跳了起来,哈巴德嘴巴一张,喷出一口鲜血,原来他已被克雷斯打落了两颗门牙。哈巴德大声怒骂,两人又狠狠的互相扑击。
那边厢邓南遮与摩农恶战,也是凶险异常,摩农的瑜伽气功已练到八成火候,但邓南遮的拳势有如排山倒海而来,片刻之间,摩农已连中了七八拳,虽然每一拳都被他以上的乘的印度内功卸开劲力,终于禁受不住,中了第八拳之后,已是大汗淋漓,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桂华生乃是武术的大行家,最近又渗透了印度内功的秘奥,见此情形,知道摩农的真力消耗太甚,再战下去,必然不是邓南遮的对手,果然接着一拳,邓南遮便把摩农打得摇摇晃晃,邓南遮打得性起,摩农已经败退,他居然扑上去又是一拳!
桂华生心想:“我再不出去,只怕要闹出人命来了!”眼见邓南遮拳头正向摩农的天灵盖落下,桂华生自楼梯上凌空一跃,捷如飞鸟,人未落地,右手一勾,己勾着了邓南遮的拳头,左掌轻轻一推,以绝妙的巧劲将摩农推开。
邓南遮大怒喝道:“好呀,你们以多为胜吗?”左拳连环攻出,右拳也运功前推,桂华生以单掌之力,竟然接不住他的猛力,只得放开了他的拳头,正想说话,突然间哈巴德和朗纳都同时向他袭来,桂华生因为早知道哈巴德是邓南遮的伙伴,跃下之时,便已预防他的袭击,但那个朗纳刚才却是帮克雷斯的,而且还曾被邓南遮击中一拳,他突然倒戈反向,桂华生却是意料不及,冷不及防,背心竟然结结实实的被他打了一拳。
克雷斯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卑鄙!”一个转身,出手如风,也结结实实的打了朗纳一拳,正想再打哈巴德,桂华生叫道:“都请住手,咱们在此作客,这样胡闹,岂不是太笑话吗?”
邓南遮冷笑道:“你懂不懂武士的规矩,为美人决战,乃是我们武士光荣的传统,有什么笑话?哼,你自己胆怯,还敢笑话我们?你们中国人都是胆不鬼!”话未说完,趁着桂华生未曾留意,冷不防照着桂华生的胸口又是一拳。
桂华生有心试他气力,挥臂一格,但听得“蓬”的一声,邓南遮倒退三步,桂华生上身也微微一晃,心中一凛,想道:“这厮恶斗了半天,居然还有如此气力,确是不容小视。”
邓南遮更是吃惊:原来这一场决斗,乃是他和尼泊尔王子安排好了,要等桂华生上钩的。其中还有两个同谋者乃是撒马尔罕的哈巴德和阿富汗的朗纳。他们本早就想向桂华生挑衅的,只因桂华生未待席散,便先回房歇息,故此他们改向克雷斯挑衅,有意将桂华生引出来。并有意叫朗纳帮克雷斯,使得桂华生对他不加防备。至于摩农则是对他们的阴谋毫不知情,激于义愤去帮克雷斯的。邓南遮他们也便趁此时机,一石两鸟,顺手将摩农和克雷靳打得重伤。
邓南遮自恃是波斯的第一名武士,又知道桂华生已饮了王子的“百日醉”
药酒,更兼有朗纳偷袭成功,满以为桂华生不堪一击,哪知双臂一交,自己的神力竟然给他比了下去,焉得不惊。但见桂华生踏上一步,冷笑说道:“邓南遮我接受你的挑战,咱们一对一比个输赢。”邓南遮凶焰大减,眼珠一转,说道:“很好,咱们就以一支红烛为限,若是一支红烛烧完,我还打你不倒,那么我愿意诚心的和你交个朋友。”桂华生想起提摩达多那晚和他比武的情形,心中暗笑:“你这厮怎比得上提摩达多,却居然也用他的办法。”其实办法虽然相同,心情却完全两样。提摩达多是自量在蜡烛烧完之前,必定能把桂华生击败;而邓南遮却是怕输给桂华生,不过自量在烧完一支蜡烛的时间之内,大约还可以支持得住而已。
桂华生道:“好,我接受你的条件,在红烛烧完之后,咱们若是不分胜负,我也愿意和你交个朋友。”邓南遮高声叫道:“哈巴德,朗纳,请你们来作公证,我和桂华生比拳,准若是动用兵器或其他暗器,就是不尊重自己武士的身份,并应该立即判输。”原来他己从尼泊尔王子之处,打听到桂华生有一把宝剑,同时他从武学的典籍中,知道中国剑客暗器的花样最多,他虽然也懂得使用暗器,却是不敢和中国来的剑客较量,故此只提出较量拳脚上的功夫。
哈巴德应了一声,声音含糊不清,而且颤抖得非常厉害,原来他已被克雷斯打得重伤,连两颗门牙也打折了。不过他还是挣扎着走出来。至于朗纳,却不见了踪迹,克雷斯摇摇晃晃的走出来道:“我来作证人。哈巴德啊,邓南遮是你的朋友,桂华生是我的朋友,咱们大家可都不许偏袒啊!”他在刚才混战之时,脸上被抓了几道伤痕,小腹又中了哈巴德的一记重拳,受伤之重,实不在哈巴德之下。
两人摆好阵势,如箭在弦,正待公证发出口令。克雷斯微微一笑,拿起一个银盘,一柄餐刀,向桂华生说道:“桂华生,我在作公证之前,先以朋友的身份预祝你的胜利。我准备为你奏乐。”“当”的一声,敲了银盘一下,高声叫道:“为了中国和希腊的光荣,我的朋友,请你奋勇作战!”
邓南遮圆睁双眼,喝道:“你等着奏丧乐吧!”克雷斯笑道:“你不必如此恐惧,我的朋友不会将你打死的。”当、当、当,敲了三下银盘,数到“三”字,邓南遮双臂箕张,蓦然一压,便要擒拿桂华生的双腕,桂华生身法何等轻灵,连衣袖也没有给他触着,一个转身,疾身“斜挂单鞭”一次,切他脉门,邓南遮双手虚抱,倏地交叉一剪,横肱一撞,硬功之中又含有化势,桂华生心想:“波斯与中国印度一样,同是文明古国,在武术上果然也足以自成流派,这一招就是中国武学中所没有的。”
邓南遮解开了桂华生的攻势,立即反攻,拳势粗犷,手脚起处,全带劲风,功力竟似不在中国一流的大力金刚手之下,桂华生有意将他戏弄,仗着轻功比他高明得多,展开了“八卦游身掌法”与他游斗,但见人影翻腾,拳风虎虎。桂华生以绝顶轻灵的身法,左边一兜,右面一绕,进如猿猴窜枝,退若龙蛇疾走,起如鹰隼飞天,退若猛虎伏地,但见四面八方都是桂华生的身影,邓南遮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那极刚猛的掌法本来是主攻的,这时却不得不缩小圈子,护身防守,饶是拳势紧密,遮拦得风雨不透,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之内,还是中了桂华生几掌。但因为桂华生使的是游身掌法,讲究轻灵翔动,一沾即走,掌力不够劲道,邓南遮有一身横练的功夫,铜皮铁骨,捱了几掌,虽然也觉得疼痛,却也还挺得住。
激战中桂华生眼光偶然一瞥,忽见克雷斯脸上现出焦急的神情,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那根红烛已烧了过半了。桂华生心想:“克雷斯王子盼望我得胜,我可不能辜负他的心意。”掌法一变,疾抡攻势,掌劈指戳全都是“达摩秘笈”中的上乘武功,邓南遮渐渐有点招架不住,桂华生觑准一上破绽,喝一声“着!”霎眼之间,连点了他“天枢”“地阙”“归藏”“风府”“玉枕”五处大穴,寻常之士,被点中一处,就必将晕倒无疑,纵有一等一的武功,被一连点中这五处大穴,也难禁受。却不料邓南遮哼了一声,好像醉汉一般跄跄踉踉的倒退几步,虽然是面色惨白,摇摇晃晃,却并没有跌倒。
原来在波斯和欧洲,有一种武功,叫做“子午流闭血法”,相当于中国点穴的功夫,不过要对准时刻,在相应的时刻点中了敌人相应的部位,亦足以致人于死。邓南遮精研过“子午流闭血法”,也学过防御的方法,他本来也想过用这方法制胜,只因桂华生身法太快,他根本触不到桂华生的身体,这方法自是应用不上。但桂华生用点穴法制他,他的防御方法刚好用上了,就在桂华生指尖将触未触的一刹那,他的身体便立起反应,将全身血液在那几秒钟的时间内,暂时停止流动,中西的武学原理,本就相通,这一来居然被他避过凶险。但他这种方法却也不是最适当的应付之法。(最适当的方法是中国上乘武功中的闭穴功夫。)故此被点中之后,还是感到一阵阵的酸麻!
邓南遮心中大震,想道:“中国的点穴法果然是神奇莫测,比起我们的子午流闭血法来,可要厉害得多!”他本来是准备捱过这一支烛光的,但被桂华生点了他五处大穴之后,他仔细一想,自己只有捱打的份儿,若再被他接连点了几次穴道,精疲力竭,那就未必捱得住桂华生的重拳了。如此一想,他登时改变了计划,作势佯攻,桂华生正自使到一招“分牛掌”拍来,邓南遮拚着捱他一掌,蓦然大喝一声,化拳为掌,一下子将桂华生的双掌按住。
桂华生微微一晃,立刻猜到了他的用意,心想:“原来他是想与我较量内力,希望能捱得过这一支烛光。”邓南遮内力一发,势如排山倒海,刚猛非常,桂华生不敢轻敌,当下暗凝真气,力透掌心,一面以极上乘的内功,消解敌人的恶劲,一面将其真力直迫过去。在最初的一刻钟,两人都是兀立如山,动也不动。
再过一会,但见邓南遮汗淋如雨,气喘吁吁,一步一步的向后挪动,每退一步,那花岗石的阶砖上便是一道深深的足印,克雷斯诸人看了,也自不禁暗暗骇然,心中都在想道:“邓南遮的内功如此惊人,却仍然被桂华生迫得步步后退,狼狈不堪。看来中国的武术,当真是世界第一的了!”
这时那支红烛已烧到只剩半寸,但邓南遮亦已是气力枯竭,败象毕露,旁观诸人,谁都看得出来,他绝对支持不到蜡烛烧完。克雷斯拿走银盘,作势欲声,忽听得纷乱的脚步声如飞而至,原来是尼泊尔的武士拉汗图将他们的王子请来了。
尼泊尔王子搓着双手叫道:“哎呀,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瞧在主人的份上,不要伤了和气吧。”克雷斯道:“没什么,桂华生和邓南遮依照武士的规矩为美人决斗。”尼泊尔王子道:“留些气力明天去比武吧。”桂华双掌一松,压力骤然消失,邓南遮重心不稳,一跤跌倒,克雷斯叮叮当当的敲了几个银盘唱道:“波斯之虎,不敌中国之狮,我的朋友啊,奥林区斯山的金苹果将赐给你,你是委娜斯的宠儿”奥林匹斯(Olympus)山是西土神话中诸神所住的山,委娜斯(Venus)则是希腊神话中的爱神。这诗的意思是桂华生今晚比武胜了,明天也必定能赢得公主的芳心。
邓南遮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他涨红了面,但心中却也不能不有点感激桂华生,要是桂华生刚才再加上一把劲,他纵不死也得重伤,而今虽然摔了一跤,失了面子,对于身体,却无大碍。
桂华生向尼泊尔王子施礼说道:“多谢你今晚所赐的美酒,我们都唱醉了,胡闹一场,真是失礼!”尼泊尔王子面上一红,搭讪说道:“武士比武,那也不是什么失礼的事情。好吧,既然彼此没有损伤,那就不必再比下去了。
大家早点安睡。”他猜疑桂华生已识破他的诡计,心中想道:“不管我愿不愿意,看来他都将是驸马的了。我现在不必惹他,将来的日子长着呢。”
于是和桂华生道过晚安,匆匆忙忙便走。
尼泊尔王子方走,忽听得“扑通”一声,有一个人跌倒地上。那倒下去的人是哈巴德,原来他受伤甚重,适才做公证仍是勉强支持的。桂华生将他扶起,邓南遮道:“我的朋友不必你来费心,你照顾你的朋友去吧。”桂华生一看,只见摩农正盘膝坐在地上,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面色已经渐转红润,桂华生知道他正以瑜伽气功,疗治内伤,看这情形,以他的内功,不须别人帮助。再看克雷斯,只见他头上青筋毕露,狂歌之后,精神显得萎靡不堪,受伤亦是不浅。桂华生向邓南遮道:“好吧,咱们各自照料自己的朋友,你的朋友,伤在脾脏,你要替他打通三阳经脉,推血过宫。”邓甫遮道:
“不必你教,我们波斯武士也懂得用内功治疗。”桂华生见他如此骄傲,本想详细指点他的,只好罢了。
桂华生请克雷斯仰卧地上,正待运功替他疗伤,克雷斯道:“且慢,有一个人比我伤的更重呢!”桂华生这时也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原来这人乃是阿富汗的武士朗纳,他是因为打了桂华生一拳,被桂华生的内力反击致伤的。初时不觉怎样,越来越觉疼痛,终于忍受不住了,桂华生将一粒药丸掷给他道:“我没有震伤你的内脏,绝无性命之忧,你不必害怕。吞下这颗药丸,到床上去静养三天吧。”原来桂华生恨他行为卑鄙,偷施暗算,故此要他在三天之内动弹不得,连公主也见不着。朗纳意欲不接,但痛得实在厉害,只好不顾颜面,将那颗药丸吞下。这药丸的秘方乃是天山派祖师晦明禅师所传,由七种珍贵的药料配成,天山雪莲也是其中之一,名为“碧灵丹”。
桂华生亦不过仅存五粒而已。郎纳吞下这粒“碧灵丹”之后。痛苦果然减了一大半,但肌肉僵硬,手足还是不能转动,只好听桂华生的话,乖乖的请别人扶他上床静养。
桂华生于是专心一意,替克雷斯治伤,他得了龙叶大师的指点之后,内功猛进,更非昔比,不过一盏茶的时刻,便替克雷斯打通了十二重关,再让他吞下了一粒碧灵丹。克雷斯笑道:“我现在比未受伤之时更要精神,中国的武功和医术真是神妙,我也服了你了!”
再看摩农,摩农这时已经站起,但却是愁眉不展,似有重忧。桂华生道:
“吾兄不必担忧。”突然将他倒提起来,头下脚上,将手掌贴在他脚跟的“玉泉穴”上,克雷斯奇道:“咦!你这是做什么?”桂华生专心运功,笑而不答。过了片刻,桂华生说:“那么我预先多谢你了,可爱的诗人王子!但愿这不是诗人的幻想。”两人在笑声中各自道了晚安。
第二天便是最后考选附马的决赛,先考武功,由公主亲自与求婚者比剑,地点便在御花园中。摩农一早离去,克雷斯自动退出,朗纳卧床不起,哈巴德因为昨晚受了伤,虽得邓南遮,替他运功治疗,伤势无碍,功力却还未复,身体虚软,也不敢参加。所以最后参加的只有中国的桂华生,波斯邓南遮和尼泊尔本国的武士拉汗图。抽签结果,由拉汗图的先试,其次是邓南遮,最后才是桂华生。桂华生望着园中搭起的高台,心中卜卜的跳。